游 謙註1
壹、前言註2：
石頭崇拜在台灣是一種較少人知道的信仰，也甚少成為學者研究的對象。但是從這幾年來的田野經驗中，我發現這個研究實在能幫助我們進一步了解民間宗教註3。 比如說一般認為臺灣人相信「命運天定」，但是從研究石頭崇拜的習俗中，我們看到民間藉由「水米」或「貫」等儀式，把小孩給石頭公作契子來改善「根基弱」小孩的命運，可以顯示民間信仰雖然有「命運天定」的宿命觀念，但是也有向其挑戰、不任由宿命擺佈的非宿命宗教觀（游 謙 １９９５）。又比如說許多人認為臺灣民間只關心他們所拜的神靈不靈驗、祈求的事有沒有被應許，神明如果靈驗才會被拜，不靈驗則會被廢棄。但是從石頭崇拜的田野研究中，我們卻可以詳加分析這些石頭神在最起初的時候是如何會被認定是神明而開始被拜的，因此「臺灣人只關心他們所拜的神靈不靈驗、祈求的事有沒有被應許」諸如此類的說法有失公允（游 謙 １９９６）。
這篇文章將繼續使用我不斷累積的石頭崇拜的田野資料的一部份，來探討民間信仰如何確定石頭神的祭典日。分析結果發現各個石頭神的祭典日有相當大的歧異性，而以下的幾個原因影響了祭典日的擇定的重要因素：一、認為這些石頭神是 地公，所以與 地公同一天舉行；二、認為這些石頭神是某些民間所愛戴的特定神明，所以與這些神明在同一天舉行；三、祭典日是石頭神自己決定的；四、認為這些石頭神是石頭公，所以在石頭公的生日這一天舉行；五、與同功能的女神同一天舉行；六、相互影響的結果等等。而有些石頭神沒有祭典日的原因可能是：一、因為是陪祀神、二、因為信徒太少、三、因為陰氣太重等結果。從瓦特生(J. L. Watson)研究媽祖的經驗來看，如果石頭神被認為是 地公、開漳聖王或媽祖等民間所普遍愛戴的神明的話，就會有標準化的祭典日出現。而其它的石頭神因為官方及地方士紳沒有介入這種崇拜，任由以上的因素來影響其祭典日的擇定，這是這些石頭神未有標準化的祭典日的重要原因。
貳、石頭崇拜的源由
漢人崇拜石頭的歷史是很久遠的，古代人相信石頭是具有神秘生成力和行動力的神聖東西，所以經常被當作大地神的代理象徵，或是神明在大地上的宮殿。古代以「社」為大地的守護神，而社以石頭為「社主」，作為神的表徵（王孝廉 １９９２：２２３－２２４）。據仇德哉（１９７９：３２４）說，目前發現漢人最早的石頭崇拜為《路史》中記載的「啟母石」：「夏禹之母獲月精，石如苡，吞而生禹，母後為石，登封有廟，廟有一石，號啟母石」。而後在《述異記》有曰：「桀之將亡，泰山走石，石作三日泣，武王謂周公曰『桀不為道，走山泣石』」（仇德哉 １９７９：３２４）。
台灣民俗中也有很多與石頭相關的信仰。比如說傳統台灣人在嬰孩出生滿一個月這一天要剃掉嬰兒的胎髮，在剃髮時，要先把煮熟的雞蛋、鴨蛋的水倒在一個臉盆裡，再放進少量的銅錢、蔥、雞蛋和鴨蛋。最重要的還是要在臉盆裡放入一塊小石頭，然後把臉盆裡的水淋在頭髮上，才能開始剃髮。在水裡放蔥乃是希望小孩「聰」明，放錢是希望小孩以後不缺錢。而放入石頭乃是盼望小孩能夠頭殼堅、身體硬。
另外，民間在新生兒滿月時要請人喝「滿月酒」，也要分送紅蛋和油飯給親朋好友。親友在收到紅蛋時，也要回敬以一張紅紙（或一個紅包），上面再壓一粒（長形）小石頭。紅紙象徵吉利，「見紅大喜」；而小石頭乃是祝新生兒將來和石頭一樣堅強。有些人在入殮儀式時，會在死者身邊放置一塊小石頭，然後告訴死者等石頭腐爛再回家。我認為此舉乃是希望他（她）能安心前往極樂世界，不要再費心牽掛家裡的俗事。
至於臺灣有多少石頭公廟、或拜石頭公之處，確實的數目很難得知。因為石頭公廟大多是小廟，或根本沒有廟宇，很少列入寺廟登記冊。而且新的石頭公不斷被發現，新的石頭公廟也不斷在增加，所以必須靠大型的田野調查方能得知。比如說，根據仇德哉（１９８３：３０７）的記載，全臺登記只有一間石頭公廟，即在宜蘭縣礁溪鄉的協和廟。但是宜蘭縣政府截至民國８２年第三次寺廟補辦登記止，石頭公廟列入寺廟登記冊者，計有礁溪鄉協和廟和冬山鄉石聖爺廟兩間。但是經過筆者實地訪查的結果，實際上不只這兩間。如把其中已被合併消失的「先帝宮」一起計算的話，宜蘭縣的石頭公崇拜至少有６處以上（參考 游 謙 １９９６）。
在台灣，一般民眾相信兒童體弱多病乃是因為「根基弱」。「根基弱」的小孩不但多病，而且可能很快就會「夭壽（夭折）」。所以初生兒如果不斷哭啼又體弱多病的話，長輩可能就會建議找其父母把小孩給人或神明作契子。而這些神明除了幾位重要的兒童的守護女神之外，石頭公也是大家中意的對象之一。這種習俗近來有衰退的現象。然而近十幾年來，臺灣流行「大家樂」、「六合彩」數字賭博，石頭公又再度受到青睞。賭徒相信石頭公神格不高，平時常被忽略，所以只要虔誠祈求，往往能獲得「明牌」的指示而贏得賭博。這就是所謂的「石頭公報明牌」。
參、石頭神的祭典日的分析
為了表達虔誠的感恩，民間的信徒總是希望找個適當的時機帶著祭品來為神明熱鬧一番，大家也可以順便聚一聚，有一個共同的感覺。而神明的祭典日當然就是個適當的時機了。因此幾乎每個普遍受崇拜的神明都有祂固定的祭典日，然而石頭神的祭典日卻不一定在同一天舉行，有的甚至於沒有祭典日。從附錄中我們看到內湖黃石公的生日祭典在一月十五日舉行；員林石佛公與魚池石頭公的生日祭典在一月十五日和八月十五日舉行；嘉禾里石頭公的生日祭典在一月十九日舉行；林仔頭石榕公與下崁仔石頭公的生日祭典在二月二日舉行；尖頂開漳聖王神石的生日祭典在二月十六日舉行；深坑鄉石媽祖與安南區古廟公的生日祭典在三月二十三日舉行；綠苗里石母娘娘的生日祭典在五月五日舉行；瑞芳鎮石龜公與石龜媽的生日祭典在六月七日舉行；鹿埔仔六甲天帝神石的生日祭典在六月九日舉行；金盈里石頭公、八寶村石聖公、三星鄉石頭公與港口里石頭公的生日祭典在七月七日舉行；同安街石 地公的生日祭典在八月十三日舉行；礁溪鄉石將軍、白鵝村石 地公、八里鄉石頭公、草湖石頭公、東勢鎮石頭公與豐原石頭公的生日祭典在八月十五日舉行；研究院路石 地公的生日祭典在二月二日八月十五日舉行；埔和村文武帝君神石與芝山岩石將軍的生日祭典在八月十六日舉行；草湖石 地公的生日祭典在二月二日八月十六日舉行；大崁村石 地公的生日祭典在八月十八日舉行；白雲里石頭公的生日祭典在八月十九日舉行；文山區風動石的生日祭典在十月十八日舉行；社頭鄉石頭公的生日祭典在十一月二十四日舉行；北苗里石母娘娘、嘉盛里石母娘娘、水尾仔石 地公以及研究院路四段石頭公的生日祭典在年底舉行；嘉盛里石爺、和平里石頭公、和平里石觀音或石媽祖、竹山鎮石頭公、茄荖里石頭公、紅瓦厝石頭公、南埔里石 地公、肉豆寮好兄弟石、三條崙石 地公、三條崙好兄弟石、下崁底石 地公、下崁底好兄弟石、大堀石頭公、隘寮石 地公、溪底石頭公、聖和宮石頭公、千甲里石 地公、仰德大道神石、深坑鄉白鶴仙神石、北投區石頭公、長庚村石 地公以及潭底里石頭公都沒有舉行生日祭典。
從以上這些描述，我們發現石頭神的祭典日有相當大的歧異性。當我在我做半結構實地訪談時，就有把「祭典日是那一天？」、「為什麼會是這一天？」等問題列入我的問題列 (question list) 中。而我所得到的幾乎都是說：「沒有想過」、「自古早傳下來就是這一天」、或者是「這是神明自己決定的」等等類似的回答。當然這幾個回答都沒有錯，但是作為一個研究宗教的人，我們有必要試著做更進一步的探討。以下幾點就是我從這麼龐雜的祭典日中，歸納的幾個影響其祭典日的擇定的原因：
一、認為這些石頭神是 地公，所以與 地公同一天舉行：
在我調查的這六十一個石頭神中，有十六個被當作石 地公來崇拜。而這十六個石 地公當中，有六個沒有年度的祭典日，有一個（水尾仔石 地公）在年底舉行祭典，而其他九個石 地公祭典日都在二月二日和（或）八月十五日左右舉行。比如說下番田、下條圳和溪洲石 地公的祭典在二月二日舉行；同安街石 地公的祭典在八月十三日舉行；白鵝村石 地公的祭典在八月十五日舉行；大崁村石 地公的祭典在八月十八日舉行；大隱村石 地公和研究院路石 地公二月二日與八月十五日舉行；草湖石 地公二月二日與八月十六日舉行。
地公的正式封號是福德正神，閩南人稱祂為 地公或福德爺；客家人稱祂為伯公。有很多線索顯示祂即為古代之社神（朱元壽 1975:63），傳說 地公為周朝收稅官，名叫張福德，為人公正，體恤百姓困苦，頗有善舉。但因其死後，接任之稅官，苛征斂稅，民不堪其苦。百姓因感念張福德之德政，因而立祠祭祀，並以其名而尊稱福德正神（參見吳瀛濤 1980:66）。又有傳說說 地公為周朝人，姓張名明德，為上大夫家僕，因主人仕官遠處，其幼女思父心切，便由義僕背其前往尋父。途中遇大風雪，義僕脫衣使主人之女取暖，但卻因此而凍死，死後空中顯現「南天門大仙福德神」八字，為其封號，主人感其恩德而建廟祀之，至周武王時，贈號后 ，後又稱 地公。
俗語說：「田頭田尾 地公」，也就是說，只要有漢人居住的地方，就有 地公廟。這乃是因為漢人每到一處開拓 地，必奉祀 地公（增田 １９３９、１９６７； 引自林美容 １９８７：７３）。奉祀福德正神為主神的寺廟之多，無法一一採集。舉例來說，據民國72年仇德哉著《臺灣之寺廟與神明（四）》的記載，全臺共有427廟宇，其中座落於宜蘭縣者有31間（1983:175-213）。但是根據筆者田野調查的情況，整理出該縣福德正神廟宇至少有 168 間以上。但是無論有多少 地公，民間在每月的初一、十五或初二、十六時皆會備供品「作牙」祭祀祂。並在每年的二月初二和（或）八月十五 地公的生日為祭典日，為祂慶祝，並感謝祂的保佑（朱元壽 1975:63）。
二、認為這些石頭神是某些民間所愛戴的特定神明，所以與這些神明在同一天舉行：
為什麼有些石頭神的年度祭典會在二月十六日、三月二十三日甚至六月七日舉行呢？經過訪談的結果，原來祂們被認為是某些民間所愛戴的特定神明。比如說在台北市內湖區有一處著名的山區叫做「尖頂」。這個山區的最高峰有一座主祀開漳聖王的大廟。這座廟宇是附近居民的信仰中心，平日就香火鼎盛。然而大概很少人知道這大廟的開基祖並不是供奉在大殿裡面，而是在廟後的一間小廟內。當我到廟後的小廟一看，赫然發現裡面祭祀的不是一般廟宇常見的木刻神像，而是一粒高約半公尺的黑色柱形石頭外加兩顆約三十公分寬的圓石。開漳聖王廟的總幹事林義勝回憶說：「這個小石室就是開漳聖王最原始的祖廟；這是一塊神石，二百年前我們的祖先漳洲人，由家鄉佩帶香火來台灣。有一天，他來到「尖頂」，想在樹下休息，為了不讓香火袋弄髒，便把香火懸掛在石頭上，卻黏住再也拿不起來、後來忽見這塊神石分裂為三，中間那塊大塊的就是聖王的化身，兩旁是侍衛李、馬將軍。村民有求必應，於是共同建石屋供奉、直到嘉慶六年，才在這原始石廟前修建本殿。」（黃美英 １９８８：４４）註4。
另一個故事，早期流傳在內湖一帶，當漳泉人在台北盆地火拼時，漳人敗退而遁入此山，有一個人將隨身的開漳聖王香火袋掛置在石頭上，祈告神佑。第二天早上，發現山下追殺而來的追兵泉州人已經不戰自退了。漳洲人起先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後來才聽說就在漳洲人把泉州人圍困在尖頂的那天晚上，泉州人看到山上聚集有許多士兵，他們以為漳州人搬來了大批救兵幫助，於是以為進攻無望，就撤兵了。漳洲人相信泉州人之所以會在當夜看到大批軍隊，乃是因為開漳聖王顯靈的結果。因此漳洲人就為這石頭蓋了一座小廟，祭祀開漳聖王。每年的二月十六日，也就是傳統開漳聖王聖誕的當天，這個石頭神也同時舉行祭典。
位於臺北縣瑞芳鎮建基路二段，也就是北部濱海公路來往宜蘭台北的交通要道旁，有一座祭祀石頭的小廟。廟裡的人告訴我說大約在在六十年前這條道路要開拓時，築路工人在這裡碰到一粒大石頭擋住他們預定要修築的路線。由於這石頭實在太大了，必須動用一、二十個工人才能搬動它。當他們翻動這石頭的時候，卻大吃一驚，原來這粒石頭的底部的形狀好像一對大龜。於是大家一致認為這粒石頭有靈性，並且決定把它搬到路邊奉祀它，而且把祂取名為「石龜公與石龜媽」。 我很好奇地請教瑞芳鎮當地人為什麼選擇六月七日為石龜公與石龜媽的祭典日，他們直接了當告訴我說這乃是因為有人告訴他們古書上有記載石龜公與石龜媽的生日是在六月七日，至於是 一本古書這樣記載的，他們也不清楚。
另外我們看到安南區的古廟公和深坑鄉的石媽祖的年度祭典都在三月二十三日舉行，與臺灣民間信仰最重要的神明之一「媽祖」同日。「媽祖」的正式名稱是「天上聖母」，民間慣稱為祂「媽祖」或「媽祖婆」。由於分祀淵源的不同，有「湄洲媽」、「溫陵媽」、「銀同媽」、「彰化媽」和「大甲媽」等的分靈的別稱。其中湄洲，據說是媽祖降生和昇天的地點，被視為「祖廟」。有一種說法認為媽祖未必真有其人，所謂天妃、天后都為水神的本號。但是大部份信眾和學者都認為媽祖真有其人，為宋代興化府莆田縣湄洲嶼林氏女，死後受人崇拜而成神。李豐（1993：35）考證云，媽祖生前活躍的時間，約為宋太祖建隆至仁宗慶曆年六、七十 年間，而其宗教性格則為地方性的巫。李豐（1993：36）更指出，林氏女生前既有靈異，但由於出身衣冠大族，因此其道德修為極為「正直聰明」，對於神通頗自節制。林氏女的靈異，不是故意驚動世人，而是具有一種母性的慈悲。
古廟公是祭祀在安南區的潘風源醫師的家裡，潘醫師曾任某次媽祖做醮的旗牌官。有一天他在海邊點香祭拜媽祖，發現了一粒奇怪的石頭，他就隨手把它撿回家。回到家後他家神的香怎麼點也點不著。屢試幾次失敗後，鄰人提醒他說他撿石頭的位置可能是幾百年前媽祖古廟的所在地，這粒石頭可能已有靈性。於是潘風源從此就把石頭擺在神上祭祀，並將之取名為「古廟公」。每年的三月二十日，都為祂舉行祭典。而在深坑鄉的石媽祖神石也是因為外型酷似媽祖的造像，被當地人認為是媽祖的化身，所以在每年的三月二十日，為祂舉行年度祭典。
三、由祭典日是石頭神自己決定的：
在訪談中，我發現有兩個石頭神的年度祭典日是由祂們自己決定的。祂們分別是鹿埔仔的六甲天帝神石與埔和村的文武帝君神石。
距離宜蘭縣冬山鄉離「石聖公」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聚落叫「鹿埔仔松樹門」。這聚落的庄廟叫做「鎮安宮」、主祀三山國王。但是在此庄廟內，供奉著一尊叫「六甲天帝」的神像。這神像奇重無比，不像一般台灣常見的木刻神像。 一些在廟前聊天的人告訴我說，這神像之所以會這麼重乃是因為這木頭神像內放置有一粒石頭。他們說其實「六甲天帝」本來是供奉在另外一間小廟裡，後來村裡蓋庄廟，才把祂合併在這廟裡來祭祀。他們說在一百多年以前，當地有一位名叫李阿草的牧童經常和他的同伴到這一帶來放牛吃草，有一天他們在放牛的草地上發現了一粒外型很像一尊神像的石頭，在草叢裡發光。他們覺得很好奇，就佈置了一個小小的祭壇，並把這石頭安放在上面，天天用從家裡偷出來的香燭來拜它。
有一天這塊草地的地主來巡視，發現有人在他的 地上搭祭壇拜石頭，就非常生氣地把祭壇搗毀才回家。可是，當他回去的時候，肚子痛得在地上滾來滾去。地主的太太問他到底做了什麼錯事？要不然怎麼肚子會痛得像天譴一般，地主只好一五一十地把搗毀祭壇的事告訴他太太。地主的太太一聽，知道得罪了神明，於是就跑到草地上去求神明石頭公，說如果神明願意原諒她先生，他們情願把這塊地捐出來給石頭公蓋廟。果然，這地主的身體馬上就恢復過來。他們依約把地捐出來給蓋廟。這粒石頭的神威顯赫，並常附身在乩童身上為祂發言。祂說他的封號是「六甲天帝」，並要信徒在每年的六月九日為祂舉行祭典。於是每年大家都在這天準備牲禮來祭拜祂。
新竹縣新豐鄉埔和村在六、七十年以前的舊地名叫做「石人頭」。有一些年紀較大的老人仍然記得很久以前這附近有一粒很像人的石頭。他們說曾經有一個人駕著牛車從這裡經過，到達這顆石頭旁邊的時候因為尿急，就對著這粒人形的石頭小起便來。當他要繼續趕路的時候，忽然發現他剛才還好好的牛車怎麼現在駕也駕不動。左思右想的結果，大概是這人形的石頭做怪，破壞了牛車。於是他就急忙的跑回村裡帶來一大疊的銀紙，像對待妖魔鬼怪般的把銀紙向石頭撒去，希望石頭能在收到銀紙後放過他。村裡的長者沒有說那輛牛車後來怎麼了，但是卻告訴我說自從那石頭被小便又撒銀紙之後，就漸漸消失了。埔和村稍微年輕一點的人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它曾經存在過，也少有人去探究為什麼這裡的舊地名叫「石人頭」。直到十年前(1984 A.D.)，附近一間主祀池府王爺的大廟的乩童忽然被神明附身說：「埔和村的石頭公受難的時間已了，要開始出來救世了。」他直奔到埔和村的一塊空地上，指示村人往地上挖下去。大家挖一挖卻沒有挖到什麼東西，於是請來挖 機繼續挖掘，終於挖到了一粒大石頭，經過清洗之後，發現這石頭的外形好像是一個人，眾人大為驚奇，咸認為這是一粒神石，於是紛紛回家拿香燭來祭拜。聞風而來的人中甚至有人認出那就是六、七十年前消失的那粒人形石頭。這顆神石也是藉著附身在乩童身上說他的封號是「文武帝君」，並要信徒在每年的八月十六日為祂舉行祭典。
四、認為這些石頭神是石頭公，所以在石頭公的生日這一天舉行：
根據劉枝萬（1961:160-62）的調查，南投市嘉禾里的石頭崇拜源於嘉慶年初，當時該地的一些小孩在附近的池塘玩耍時，撈起數粒形狀怪異的石頭。小孩子好玩地拿香參拜這些石頭時，忽然被這些石頭附身。當地的居民咸認為這些石頭是神石，於是集資蓋廟，稱為石頭公。由於石頭公的神威顯赫，故當時的文武百官途經此地時，都必須下馬頂禮膜拜一番。嘉慶年間，彰化的知縣楊桂森行經此地時不照規矩下來敬拜，忽然轎杆折斷。楊桂森大怒，下轎以靴尖踢石頭公的供桌，並以手持摺扇，擲打石頭神。就在這個時候出現朱衣人從石頭裡出來，逐漸朝廟後的山中消失。從此以後，石頭的顯靈事蹟減少，香火也逐漸蕭條。但是信徒堅持在每年的一月十九日祭拜此神石，並且認為所有的石頭公的生日都應該是在一月十九日。
而在彰化縣社頭鄉泰安村的泰安廟所奉祀的神明是一顆高約兩公尺的人形石頭。村民雖然已經不知道先民最初是基於什麼原因才開始拜這顆石頭，但是從廟裡所保存的一座古老的石香爐上面的年代刻字來看，這粒石頭至少在１８８３年以前就已經被當成神明來祭拜了。以前這座廟的香火很盛，信徒都尊稱這粒石頭神為「石頭公」，有許多健康狀況不佳的小孩來給「石頭公」做契子，聽說祂的契子有數千、甚至上萬人。 在彰化社頭一帶這尊「石頭公」真是家喻戶曉，所以這廟圍周聚落的地名就叫做「石頭公」。村民們告訴我說十一月二十四日是石頭公的生日，因此每年的這一天，大家總會準備牲禮來祭拜祂。
五、與同功能的女神同一天舉行：
在內湖區的大湖國家公園旁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廟名叫「黃石公廟」。這一帶在五、六十年前是個貧瘠的礦區。就在黃石公廟現址的後面以前有個礦口，天天有許多礦工出入。當礦工們每天要出入礦坑的時候，總是看到坑口的有一粒碩大的石頭有如礦坑的守護神躇立在那裡，於是有些礦工會在進入礦坑前向大石頭許願，祈求石頭神保佑他們平安在礦坑工作、並且平安歸來。
由於祈求的人每次都很順利的進出危險的工作地點，他們就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帶著牲禮來祭拜坑口的石頭，並且尊稱它為「石頭公」。漸漸地，這粒石頭公成了礦工的守護神，即使到後來這裡不再採礦、沒有礦工的時候，石頭公仍然是這附近村莊的守護神。村人尊稱祂為「黃石公」。並且在每年的一月十五日為祂舉行慶典。
在彰化縣員林鎮的八寶圳旁邊，有一間小廟裡供奉著一顆圓柱形石頭神，鄉里的人通常稱祂為「石佛公」。相傳在一百多年以前，有一個小孩子在八寶圳慘遭覆頂。每當晚上，民眾常常會看到這小孩子的陰魂在出事的現場出沒。為了鎮壓陰魂，地方居民就在圳旁豎立一只圓柱形的石頭。果然，此陰魂從此就不再出現。這件事過後，鄉民一致認為這顆石頭具有神奇的靈力，於是就開始拿香拜祂。很奇妙的，這石頭自從被香火膜拜後，經常在晚上發出光芒。於是大家便籌資蓋廟，並且封祂為「石佛公」。
宜蘭縣冬山鄉八寶村內的一座大廟裡，供奉著一只被稱為「石聖公」的大石頭。據說在一百多年前有一位農夫在他的田園工作時，發現了一粒大石頭。他覺得這石頭在田裡有礙他的耕作，就把它推到田邊一個池塘裡。第二天當他回到田裡工作時，忽然發現前一天被他推入池塘裡的大石頭又原封不動的回到田裡。這位農夫不信邪，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大石推到田裡，想不到這顆石頭第二天又在田裡出現，彷彿沒有被搬動過一般。這農夫連續又試了幾次，結果每次隔天來看時，大石頭又自動的回到原地。農夫嚇壞了，就把他的奇遇告訴村內的人。村人咸認這是石頭公顯靈，於是就開始帶來香燭祭拜這大石，漸漸稱呼祂做「石聖公」，並且在每年的七月七日為祂舉行祭典。
在頭城鎮金盈里１４號後面也有一顆石頭公。根據本廟卸任的管理人８０多歲的黃長壽老先生的傳述，本石頭信仰自其老祖母時代起就已經存在，推算起來，應該有１５０年以上的歷史。祂和上述的八寶村石聖公，以及三星鄉石頭公、港口里石頭公等石頭神的年度祭典都是在七月七日。
宜蘭縣礁溪鄉吳沙村是一個靠山的村莊，在日據時代，這裡的山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黃石，而且形狀特異、顏色奇美。在山邊耕作的農人如果遇到不順遂的事或是家小不平安的時候，就找一塊奇石，認它為神，祈求它的保佑，據說十分靈驗。有一天，經常聚在山邊一起放牛吃草並玩耍的本村牧童們決定要看看這些石頭是不是真的有靈性，便從自己的家裡弄來一些香來，並且選一粒最大的石頭來拜。當他們開始膜拜的時候，其中一位牧童竟然全身像「著童」似地，大家都嚇了一跳，非常驚恐，紛紛呼「有神」。從此，村民也就認定這塊岩石是「石頭公」。到後來由於香火逐漸旺盛，村人就改稱祂為「石將軍」或「黃初平大仙」，並且在每年的八月十五日為祂舉行生日慶典。
大約在兩百年以前，臺中縣大里鄉草湖有一位林姓農夫在耕田的時候在祂的田中發現了一粒人形的石頭，農夫覺得這粒石頭是石頭公，在他的田裡出現是要來保佑他家的，於是就很慎重的把這石頭迎回家，放在廳頭上祭祀。後來因為石頭公不斷的顯靈，附近鄰居也被吸引來拜石頭公。到最後，整個草湖地區的人都知道石頭公的神庥廣被，就提議要為石頭公建廟，成為公共祭祀，所以草湖石頭公廟就這樣被蓋起來了，並且在每年的八月十五日為祂舉行生日慶典。此外，八里鄉石頭公、東勢鎮石頭公、豐原石頭公以及芝山岩石將軍等石頭神的祭典也在八月十五日這一天舉行。
在苗栗市北苗里一棟二層樓，名叫「營盤 地公廟」的右殿裡有一尊石母娘的神像，神像旁邊有一塊石頭的牌位，上面刻有「石母娘娘」等字。附近嘉盛里的一間石母娘娘小廟也有類似的信仰，每年年底，附近的父母會帶他們未成年的小孩到廟裡拜拜，祈求石母娘娘收他們的小孩當「契子（乾兒子／女兒）」，希望女神保佑這些小孩像石頭一樣強壯。另外位於台北市研究院路四段的石頭公也在年底祭拜。
從這些描述，我們可以發現以上這些石頭神的祭典日正好與七娘媽、天女娘娘和靖姑娘媽等台灣民間的幾位重要的兒童守護女神的生日祭典同天。在臺灣，有的人說七娘媽就是七星娘娘，或說她是包含織女在內的七仙女，又稱「七仙姐」、「七仙姑」。民間流傳許多牛郎織女的傳說。說織女是天帝的孫女兒，住在天河之東。祂生性嫻慧，溫柔秀麗，善於織錦。天河之北有牛郎，是一個英俊青年，精於耕田，天帝為獎勵他的勤苦工作，就准許他和織女配成夫妻。不料兩人結婚之後，都變得很懶惰，牛郎既不耕田，織女也不織布。天帝一怒之下，就把他們兩分在天河的南北兩處，只准許他們在每年的農曆七月七日夜晚，渡過天河相會一次（鈴木清一郎 １９８９：５８２）。
臺灣以台灣以「七娘媽」為主神的廟宇中，以有上百年歷史的雲林縣水林鄉的七星宮、台南市的開隆宮較為出名（參考 鄭志明 １９９０：２０９）註5。 在農曆七月七日，也就是七娘媽生日的這一天晚上，女子在月下擺上香案，供上鮮花、水果、白粉、胭脂，及準備針線等，焚香禱告，向天乞求賜給像織女那樣的巧手，所以叫作「乞巧會」。她們對著月亮穿針引線，如果能夠順利把線穿好，以後做衣服的手就特別巧。祭拜完後，把胭脂、白粉，一半灑向會天邊或屋頂，一半留著自己用；據說，這樣可以使自己變得更美（鈴木清一郎 １９８９：５８２）註6。
民間同時也相信七娘媽是兒童的保護神，沒子女的，祂能授子女；有子女的，祂能照顧、並且醫治子女的病。因此凡是有未滿十六歲子女的家庭，為了讓子女有良好的發育，都要給七娘媽「貫」。子女滿十六歲成年時，就要在七月七日這天黃昏還願，叩謝神恩；有些地方的習俗則是在子女滿十六歲，祭拜七娘媽時，同時準備一個「七娘媽亭」和粽類、麵線等祭品一起祭拜。拜完後，把七娘媽亭連著金紙一併焚燒。這個儀式稱為「出婆姐間」。表示孩子已經長大了，不能隨便再出入住有七娘媽的女人家房間。如此舉行「退貫禮」，小孩終算成人，而獨立於七娘媽的保護（參見 鈴木清一郎 １９８９：５８１）。
而「靖姑娘媽」就是陳靖姑，為安胎保產之神。由於她成神於福建省古田縣的臨水鄉，因此被尊稱為臨水夫人。民間有人認為臨水夫人即註生娘娘，可能是她救助難產婦人的緣故。此外，她也是道教三奶派的祖師之一（仇德哉 1983: 53-4； 張 1991：93 ）。據說在唐德宗年間臨水鄉適逢大乾旱，當時靖姑懷孕數月，但是惦念旱災帶給黎民痛苦，於是毅然脫胎上壇祈雨，驟時天下甘霖，旱象 消，可是靖姑也因而逝世，時年僅24歲，她遺言：「死後為神，救人難產」（引自仇德哉 1983:53； 潛龍居士 1992：39）。鄉民感其恩德，特以靖姑遺骸，於古田立廟奉祀。靖姑羽化後，祂的本神前往閭山，懇求其師許真君教授救產保胎之術，誓願以救產保嬰、治病驅邪，濟度世人為職志。靖姑娘媽的誕辰日，一說為正月15日；另一說為10月15日（張 1991：92）註7。
從以上的資料，我們清楚看到這些石頭神的祭典日都集中在每年的正月十五日、七月七日、八月十五日以及年底舉行。因此，我猜測這些石頭神的祭典日乃是受到上述的這幾位重要的女神的生日祭典日的影響，因為這些石頭神和這些特定的女神一樣都是兒童的守護神。
六、相互影響的結果：
南投縣魚池鄉東光村是個偏僻的小村，但是村裡有一座規模不小的石頭公廟。在日據時代有兩個當地的年輕人到彰化員林去討生活。有一天，這兩位青年因為賭博而被日本警察追趕得快要走投無路時，逃到了八寶圳。他們聽到附近有演戲的聲音，就往看戲的人群裡鑽，希望可以藉著人群的掩護而躲過警察追趕。來到戲臺下時，他們才發現這天是石佛公的祭典日，村民們正在演戲酬神。於是這兩個人就向石佛公許願，請神明保佑他們逃脫，他們願意戒賭，並且侍奉石頭公。果然，他們成功的逃回家鄉東光村。他們依約戒了賭，也依約在村裡選一粒石頭奉事為石頭公。幾十年來，雖然那兩個人早已過世，但是村人都依例在正月十五日和八月十五日為石頭公舉行慶典。
幾年前，有些東光村的信徒聽說他們的石頭信仰乃是源於彰化，就組團到彰化來尋根。他們先找到彰化縣社頭鄉泰安村的石頭公廟，但是兩個廟宇的人沒人敢確定這泰安村石頭公廟到底是不是東光村石頭公廟的祖廟。後來在詳細比對之下，知道泰安村石頭公的祭典日是十一月二十四日，與東光村石頭公廟的祭典日不同，才又啟程而終於找到了祖廟員林鎮的石佛公。由此，我們發現石頭神祭典日的制定除了上述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可能性是「交互影響的結果」。如果這個可能性成立的話，我們可以推論金盈里石頭公、八寶村石聖公、三星鄉石頭公與港口里石頭公的生日祭典都同在七月七日舉行的原因可能也是交互影響的結果，因為他們都座落於封閉的蘭陽平原上，基於地利之便，使祂們的祭典日選在同一天。以此類推，同在南投縣草屯鎮的林仔頭石榕公和下崁仔石頭公之所以會同在二月二日；同在台中的草湖石頭公、東勢鎮石頭公與豐原石頭公的生日祭典都在八月十五日舉行；同在苗栗市的北苗里石母娘娘和嘉盛里石母娘娘都在年底舉行生日祭典的原因，可能也是因地利而相互影響的結果註8。
肆、為什麼有些石頭神沒有祭典日
接著我們來探討為什麼有些石頭神沒有祭典日。在訪查的這六十一個石頭神中，有高達二十二個沒有祭典日。石頭神沒有祭典日的原因可能有下列幾種：
一、因為他們是陪祀神： 我並不認為所有被陪祀的石頭神都沒有祭典日，像我們上面所提到的苗栗市北苗里石母娘娘就陪祀在「營盤 地公廟」的右殿裡，而她在每年年底都有舉行生日祭典。但是以下我所提到的這些石頭神卻都是因為是陪祀神的緣故而沒有祭典日，比如說座落於南投縣竹山鎮大公街的「紫南宮」是一座香火鼎盛的 地公廟，每天都有上百、甚至上千人到這裡燒香拜拜。但是根據我的觀察，香客們幾乎從來沒有注意到廟裡的神上除了主神 地公以外，還奉祀了一粒黑色的石頭。廟裡的人告訴我說在一百多年前，在「紫南宮」附近有一戶人家在蓋房子挖地基的時候，忽然挖到了這顆石頭。因為這石頭的外形實在太像人了，大家覺得很驚訝，並且一致認為這是一粒石頭公，於是從那時候起祂就被安置在 地廟裡祭祀。但是因為祂一直都是在陪祀的地位，也就沒有人為祂舉行年度的祭典。
又以苗栗市嘉盛里的石頭崇拜為例，嘉盛里石母娘娘是客家人所信仰的女神，在這一帶凡是體弱多病的小孩都要給石母娘娘當契子，祈求她保護小孩身體健康、快快長大。一九八三年當地居民經濟情況穩定後，信徒集資把舊廟拆掉，重新為娘娘蓋一座新廟。就在挖新廟的地基時，工人挖到了一粒人形的石頭，由於這石頭是在石母娘娘舊廟的地基發現的，大家一致認為這石頭和石母娘娘一樣都是石頭神，並且因為祂已在地底下常伴石母多年，可能是她的配偶，於是特別在石母廟旁加蓋一間房祀奉祂，並且尊稱祂為「石爺」，但是也沒有人特別為祂舉行年度的祭典。另外像聖和宮石頭公、嘉盛里石爺、茄荖里石頭公、紅瓦厝石頭公、深坑鄉白鶴仙神石以及大堀石頭公也都因為是陪祀神的緣故，所以沒有屬於祂們自己的年度祭典。
二、因為他們信徒太少：在基隆市和平島的海濱公園內，有兩顆黑色的石柱被當成聖石來崇拜，其中一柱高約兩公尺、底部的直徑約６０公分，而頂部卻呈尖形。這石柱的外形優雅纖細，從遠遠的地方望去，很像一位著長袍的女神，所以當地人習慣稱祂為「石觀音」或「石媽祖」。但是在這石頭女神的前面，也有一顆黑色的石頭神，這石頭神的高度也是約兩公尺。我曾經向當地人請教他們拜這石頭的原因，但是他們說這石頭不是他們村子奉祀的，而是在最近幾年因為「大家樂」賭博的關係，有些賭徒們為了「求明牌」才開始拜祂的。和平島上的這兩個石頭神因為是新祀的神，所以沒有足夠的信徒來為祂們舉行年度祭典。而位於南投縣草屯鎮新豐里溪底仔的石頭公的情形也是類似。除此之外，我們可以看到千甲里石 地公、仰德大道神石、北投區石頭公、長庚村石 地公、南埔里石 地公、三條崙石 地公、下崁底石 地公以及隘寮石 地公等石頭神雖然不是新祀的神明，但也都是因為信徒太少的緣故，並沒有特別舉行年度祭典。
三、因為他們陰氣太重：我本來以為座落於台北縣樹林鎮潭底里山上的石頭公也是一個石頭神，但是經過實地訪談後才知道原來並非如此。潭底里石頭公的緣起乃是因為在一百多年前潭底里附近曾發生漳泉械鬥，有許多械鬥的犧牲者因無人認領而被集體埋葬在一粒巨石下。村裡的人於是把這些遺體當成「大墓公」或「有應公」之類的神格來祭拜。因此他們這裡所稱的「石頭公」並非是石頭崇拜的一種，而是「大石頭下的有應公」的婉稱，也因為他們陰氣太重，無人為祂們辦理年度的生日慶典。另外像南投縣草屯鎮的肉豆寮好兄弟石、三條崙好兄弟石以及下崁底好兄弟石等雖然是石頭崇拜，但也因陰氣太重，無人為祂們辦理年度的生日慶典。
伍、結論
民間信仰有一個很重要的特徵就是它本身沒有所謂的神學家或護教家來為它的信仰內容做理論性或系統化的闡述（Jordan 1985:63; Cohen 1987:290）。或許是這個原因致使以上的這六十一個石頭神產生如此多樣的祭典日。而這些祭典的日期有些是與 地公同一天舉行、有些是與民間所愛戴的特定神明在同一天舉行、有些是與同功能的女神同一天、有些是石頭神自己決定的、有些是分香或地域相近而交互影響的結果、有些甚至自認石頭公的生日本來就在這一天。值得我們注意的是，這些祭典日中，以被認定是 地公的的石頭神的日期最為固定，都在二月二日和（或）八月十五日左右舉行。這可能因為 地公的祭典日早已被「標準化」(standardized) 的結果（Chamberlayne 1966:179）。我想起西方學者瓦特生 (J. L. Watson) 曾經對南方漢人所敬仰的女神「媽祖」神格的「標準化」有精彩的分析(Watson 1985)。他首先在大陸東南沿海做媽祖信仰的普查，然後選擇了廣東的兩個縣份做媽祖祭祀的詳細研究。結果他發現地方士紳們很喜歡藉著參與一些「已經被肯定的」("approved") 神祇的活動來提高他們的社會地位，使他們本身更「士紳化」("gentrified")。因此，這位本來只是沿海地方小神的媽祖，由於官方及地方士紳的介入，神格逐漸被提升為東南沿海最具影響力的女神。有關祂的傳說也因這些權貴階級藉著文字的力量而逐漸地被標準化 (standardized) 。但是儘管如此，各個階層的人對這位女神的認知還是因人而異 (... mean different things to different people, depending on their position in the hierarchy of power)。對於船民來說，祂是他們在海上風浪的保護者；對於長住陸地的菁英份子而言，祂象徵著地域的綏靖和社會的安定；對於滿清政府而言，祂是某些文明文化的代表。目不識丁的人常說祂在生時是一位貧窮的漁家女，而菁英份子則喜歡強調祂的德行等等。而我們知道 地公的祭祀等同於以前被官方和民間所崇奉的「社神」(參考 劉枝萬 1961:117; Feuchtwang 1977:591; Werner 1977:414)。祂的祭典日在通書或民間普遍流傳的農民曆都有記載，其祭典日是每年的二月初二和（或）八月十五，也就是以前所謂的「春」、「秋」兩祭。換句話說，祂是一位早已經「被肯定的」的神明。從瓦特生研究媽祖的經驗來看， 地公的祭典日會如此一致乃是因為早已被「標準化」了的結果。同樣地，如果石頭神認為是開漳聖王、媽祖或石龜公等民間所普遍愛戴的神明的話，就會有標準化的祭典日出現。
相對地，其它的石頭神的祭典日就沒有這種標準化現象。祂們有些是與同功能的女神同一天、有些是石頭神自己決定的日子、有些是分香或地域相近而交互影響的結果、有些自認石頭公的生日本來就在這一天、有些甚至連個祭典日都沒有。由此結果可以推論這些石頭神是「未（不）被肯定的」 ("un-approved") ，官方及地方士紳沒有介入這種崇拜的興趣，而任由以上的原因來影響祭典日的擇定，這是這些石頭神未有標準化的祭典日的重要原因。
附註：
註 1： 本文作者為英國蘭卡斯特大學宗教學博士候選人。
註 2： 本文初稿承蒙李豐、陳梅卿、李秀娥、張珣等先進的指正，特此致謝。
註 3： 阮昌銳（１９８７）是少數對臺灣的石頭崇拜有做過的記錄的學者，我的研究有許多是根據他的記錄開始的。為了確立主題，我並且把調查的範圍固定在沒有經人工雕刻的石頭神上。有一點必須要強調的是，因為我暫時沒有能力做全台的普查，我就用隨機的方式做了六十一個個案的訪談，我並且相信這六十一個個案在全台的石頭崇拜中具有相當程度的代表性。
註 4： 開漳聖王即陳元光，又稱威惠聖王、聖王公、威烈侯、陳聖王、陳聖公、陳將軍、陳府將軍等（仇德哉 1984:62）。根據唐人歐陽詹所撰開漳聖王傳記所載：公諱元光，字廷炬，號龍湖，光州固始（浮光山）縣人，生於顯慶二年（公元657年）二月十六日子時，狀帽魁梧，豐姿卓異，天頭地足，鳳眼龍髯。胸有文曰︰『輔世長民』是以聰明蓋於一時，事業垂於後世。陳元光曾上疏請建漳州，並任漳州刺史，率民開墾漳州一地，守護州地並與苗民周旋﹐終而殉職。 臺灣民間對開漳聖王的誕辰日有不同的說法︰有的以農曆二月十六日為聖誕日（追雲燕1984:86; 窪德忠 1992:103）；有的則說是二月十五日（鈴木清一郎 1989:481; 朱元壽1975:107）。
註 5： 也有人認為七娘媽是「天女娘娘」；織女的封號。但是天女娘娘的誕辰是農曆一月十五日（鄭志明 １９９０：２０９），與以七月七日為生日的七娘媽有差別。
註 6： 民間也有人認為七月七日是兒童另外一位重要的兒童守護女神－－床母的生日祭典，但也有人認為床母的生日是在年底（Wei & Coutanceau 1976:68）。
註 7： 再者，值得一提的是註生娘娘。註生娘娘為主司婦女生育、安產的神，是婚後不孕及懷孕的婦女祈求送子、保胎所奉祀的對象。祂右手執筆，左手拿著婦女的生育簿，每一個婦女該生幾個女兒幾個兒子，祂的生育簿上都有記載，所以，只要祂一查，便知道該讓婦女生女或生男。據筆者田野訪查的經驗，發現有很多廟宇經常有陪祀註生娘娘。有人認為臨水夫人即為註生娘娘，可能是與臨水夫人同司救難產婦的職責。
註 8： 然而雖然經過多次的訪查，我仍無法得知為什麼白雲里石頭公的年度祭典會在八月十九日舉行；苗栗市綠苗里石母娘娘的祭典日會在五月五日舉行；文山區風動石的祭典日會在十月十八日舉行；水尾仔石 地公的年度祭典會在年底舉行。
參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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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rner, E.T.C. 1977. A Dictionary of Chinese Mythology. Boston: Longwood Press Inc.
附錄：
石頭神祭典日一覽表：
名 稱
廟 址
祭典日
石母娘娘
苗栗市北苗里
年底
石母娘娘
苗栗市嘉盛里
年底
石爺
苗栗市嘉盛里
無
石母娘娘
綠苗里
五月五日
石佛公
彰化縣員林鎮南同里八寶圳
一月十五日八月十五日
石頭公
彰化縣社頭鄉泰安村
十一月
二十四日
石頭公
宜蘭縣頭城鎮金盈里
七月七日
石將軍
宜蘭縣礁溪鄉吳沙村
八月十五日
石聖公
宜蘭縣冬山鄉八寶村
七月七日
六甲天帝
宜蘭縣冬山鄉鹿埔仔松樹門
六月九日
石頭公
宜蘭縣三星鄉人和村和平路
七月七日
石 地公
宜蘭縣礁溪鄉白鵝村
八月十五日
石 地公
宜蘭縣三星鄉大隱村大埔路１０５號
二月二日
八月十五日
石頭公
宜蘭縣頭城鎮港口里港口路
七月七日
石頭公
基隆市和平里
無
石觀音或石媽祖
基隆市和平里
無
石頭公
南投縣竹山鎮大公街
無
石頭公
南投縣草屯鎮茄荖里
無
石頭公
南投縣草屯鎮中原里下崁仔
二月二日
石頭公
南投縣草屯鎮 城里紅瓦厝
無
石 地公
南投縣草屯鎮南埔里
無
好兄弟
南投縣草屯鎮雙冬里肉豆寮
無
石 地公
南投縣草屯鎮雙冬里三條崙
無
好兄弟
南投縣草屯鎮雙冬里三條崙
無
石 地公
南投縣草屯鎮北勢里下崁底
無
好兄弟
南投縣草屯鎮北勢里下崁底
無
石頭公
南投縣草屯鎮新豐里大堀
無
石 地公
南投縣草屯鎮新豐里下番田
二月二日
石 地公
南投縣草屯鎮新豐里下條圳
二月二日
石 地公
南投縣草屯鎮富寮里水尾仔
年底
石 地公
南投縣草屯鎮富寮里隘寮
無
石 地公
南投縣草屯鎮碧洲里溪洲
二月二日
石榕公
南投縣草屯鎮上林里林仔頭
二月二日
石頭公
南投縣草屯鎮新豐里溪底
無
石頭公
南投市嘉興里聖和宮
無
石頭公
南投市嘉禾里
一月十九日
石頭公
南投縣魚池鄉東光村
一月十五日八月十五日
文武帝君
新竹縣新豐鄉埔和村石人頭
八月十六日
石 地公
新竹市千甲里一鄰
無
古廟公
台南市安南區崇安街一段
三月
二十三日
神石
台北市士林區仰德大道一段
無
石 地公
台北市同安街
八月十三日
黃石公
台北市內湖區
一月十五日
石頭公
台北縣汐止鎮白雲里
八月十九日
石媽祖
台北縣深坑鄉
三月
二十三日
白鶴仙
台北縣深坑鄉
無
石頭公
台北市北投區
無
風動石
台北市文山區
十月十八日
開漳聖王
台北市內湖區尖頂
二月十六日
石將軍
台北市士林區芝山岩
八月十六日
石 地公
台北縣八里鄉大崁村
八月十八日
石頭公
台北縣八里鄉
八月十五日
石 地公
台北縣八里鄉長庚村１３鄰
無
石 地公
台北市研究院路四段２１巷
二月二日
八月十五日
石頭公
台北市研究院路四段
年底
石龜公與石龜媽
臺北縣瑞芳鎮建基路二段
六月七日
石頭公
台北縣樹林鎮潭底里
無
石頭公
臺中縣大里鄉草湖
八月十五日
石頭公
台中縣東勢鎮
八月十五日
石頭公
台中縣豐原市社口里
八月十五日
石 地公
台中縣大里鄉草湖二四份
二月二日
八月十六日
